上元节后, 毓秀虽下令严禁私传消息, 刺客于闹市行刺之事还是传遍朝野内外。正月十九上朝, 宰相府免不了要禀报追查刺客的进程。禁军奉命在容京城中大肆搜捕，涉狱之人不计其数；除南宫羽在逃, 南宫家在各省串联的堂会皆被扫荡无余。
毓秀将剿灭影军之事交由凌寒香亲自督办，姜壖得到消息时，各地的影军皆已受创，无力回天。如今在朝上, 他眼看这一对君臣在众人面前演戏，心中自有怨愤，“皇上遇刺不出三日，凌相就将影军清剿至此, 不知情的还以为宰相府一早已有布置。”
毓秀笑的云淡风轻，“姜相有所不知，自三堂会审定南宫秋与南宫羽的罪名，朕就密旨命禁军撒下天罗地网搜寻影军行踪，想来南宫羽被逼的狗急跳墙，才于上元节铤而走险。行刺事出，凌相只是奉旨做最后的收网，清缴影军绝不止这三日之功。”
姜壖眼神一黯, 毓秀言下之意, 岂非暗指他就是这个不知情之人？
“臣身为宰相府右相, 未能替皇上分忧, 请皇上恕罪。皇上运筹帷幄, 决胜千里，调动禁军，出神入化。然此番清剿南宫影军之事，纪大人为何不知？”
毓秀一皱眉头，“朕下令清缴影军是密旨，命的人也并非重伤在府的纪大人，而是纪大人之弟，林州案以钦差身份查明实证，为朝中两位重臣洗雪冤屈的小纪大人。如今纪大人伤重不起，禁军不可一日无统，朕自会斟酌选材，暂代禁军统领一职。”
姜壖表情一僵，一时语塞，但见满堂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，才不得不强笑着说一句，“纪殿下文武双全，又是皇上身边人，皇上深赋信任，几番委以重任，这本无可厚非，可前朝文臣武将良多，才学品行并未有差，皇上却屡屡以后宫众人为心腹，天长日久，岂不寒了众臣之心。”
毓秀听姜壖言语不善，似乎意在挑衅，面上不动声色，微微点头笑道，“姜相所言不是没有道理，朕却想就事论事。以纪诗的人品才华，自有前朝出仕之能。他办差干净利落，从无私心，不如今日就由宰相府与礼部拟旨，将其赦出宫去，暂代其兄任禁军统领一旨。”
姜壖眯了眯眼，没有马上回话。何泽见姜壖眉眼间似有怒意，便出列对毓秀拜道，“禁军统领事关京畿兵权，是何等重职。纪殿下人中之凤，才能毋庸置疑，然却从未从伍，也并无带兵的经验。皇上若遣其办密差，倒还行得，若将三万禁军都交由他统领，是否有欠妥当？”
毓秀似笑非笑地看着何泽，半晌也没有说话。
何泽被毓秀一双眼盯着，莫名心虚，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，不多时就流了一背冷汗。
满朝文武许久等不到毓秀开口，心中诧异，大多不敢抬头望圣颜，有几个大胆的偷偷去瞧毓秀的表情，也都匆匆慌慌，不敢驻留目光。
那坐在龙椅上的人脸上虽带着笑容，眼中却并无笑意。不知是不是几日前才经历生死的缘故，她周身散发的戾气，着实让人不寒而栗。
沉默到尴尬时，一殿之上，竟无一人敢出言解围。
毓秀呵呵笑了两声，温言对何泽道，“禁军统领何等要职，朕怎会不知。然自朕登基以来，行刺之事屡惩不止。若非当日北琼三皇子在西琳遇刺，朕与恭亲王被挟持入帝陵，禁军也不会一度换帅。定远将军临危受命，容京虽安定，外省竟出行刺钦差之事。三堂会审之时系已查明，屡次三番皆是南宫影军所谓。如今凶徒胆大妄为，竟于闹市行刺一国君主。若再不将影军斩草除根，怎保天下太平。朕倾心信任纪大人，无奈他舍身护驾，重伤在身，在他养伤期间，由纪诗暂代其职，又有董俞两位副将相佐，有何不妥？”
姜壖原本就想推举纪辞的副将暂代其职，如今听毓秀这一番话，心知她虽心意已决，却并非无有退让，思索再三，到底还是应承下来。
董甲与俞非本是姜壖心腹，上元节后与姜壖密会商议，得其应允择一暂代禁军统领，如今听毓秀如此决议，难免失望，又不得不审时度势出列表忠，“臣等必全力辅佐纪殿下，鞠躬尽瘁，死而后已。”
毓秀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，半晌才回一句，“纪将军重伤在府，禁军之事，朕少不得要请教两位副统领，还望两位大人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。”
话说的蹊跷，姜壖不自觉皱起眉头。
董甲俞非二人对望一眼，心中诧异，恭敬应声。
毓秀与凌寒香交换一个眼神，一呼一吸之间，收敛笑意正色道，“今日早朝，朕特别召一人上殿，同诸爱卿说一件稀奇事。”
姜壖预感不祥，多日来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要落下，小皇帝花尽心思布下的暗棋会变成怎样的明局，实在让人期待。
百官虽料到毓秀召见的人与舒家案有关，却万万没想到是舒雅。
姜壖见舒雅款款上殿，心中莫名滋味，可怜舒家权倾三朝，终得败落，舒景比其父已软弱许多，偏偏她将所有翻盘的希望都寄托在舒雅身上，无异于自选败局。
舒雅是崔缙爱徒，有着与崔缙如出一辙的忠良迂腐，她并非不聪明，也不是不会算计，却注定一生束缚在君君臣臣的枷锁里，谨奉温良恭俭让的君子之道。舒雅与舒娴虽是亲姐妹，性情却全然不同，即便如今日这般，面对举家覆灭的惨祸，也要博一个大义灭亲的美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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